卢广:镜头是灰的,但我怀着希望
我在摆脱功利心
南都:2004年采访你时,你以艾滋病题材赢得了荷赛金奖。记得当时你很振奋,但这次获奖似乎平静了很多。
卢广:现在好像失去了那种———激情。当时,是一种自己的作品被人认可的激情,但是现在,更多的是想让别人了解我所拍摄的作品。我很崇拜尤金·史密斯,他的《水俣》实际上和我这次的作品是同一类题材,我只想说一句,如果尤金·史密斯活着,他一定会选择前来今天的中国。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当时日本的工业蓬勃发展,污染很严重,通过拍摄一组照片,他和当地村民一起努力,最终促使日本政府制定了相关法律。我也希望这组照片能够通过获尤金·史密斯奖,得到大家的认可和关注,能够充分解决中国的污染问题。
南都:你说过,你变了,现在做很多事情已经在摆脱功利心的影响,这个转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真的能做到吗?
卢广:每个人都有功利心。在2001年,我在艾滋病村,采访那个村的那一刻起,我有特别强烈的感觉,摄影就是一种责任,我的思想开始改变。我看到一个个艾滋病人在呼喊,在呻吟,那个晚上我都睡不着。我在采访中总是跟他们说,政府会帮助你们的。通过3年的努力,我在南方都市报等报纸发表了艾滋病村的作品。这组照片得了荷赛奖,获得了中央的高度重视,他们就组织了76个人来解决这个问题。
南都: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你认为得奖还是重要的,对不对?
卢广:对,包括这一次。老实说,如果我把这组照片在网上公布,大家可能就是看一下而已。但,因为得奖,会引起更多人的专注和重视。我反映过12个地方的问题,这12个地方的政府都会看到这些图片。
南都:其实做摄影你还是很在意结果?
卢广:是的。你说得很对。我说过,摄影最好就是有结果的。
南都:你能够推动这个事情的解决和发展?
卢广:我在拍摄的时候,是这个想法。当然,解决问题也不是我说了算。我只能是记录,通过记录,到一定程度,好像水到渠成一样,很多东西都可能会解决。
你能不去报道吗?
南都:在这40张照片里,哪一组照片是你最珍爱的?
卢广:我拍了几万张图片,其实每一组图片都是一个故事。我在挑选这组照片的时候,是按自己的艺术感觉来挑的,没有特别要反映12个省的污染情况。后来挑出来看才发现是12个省。
其实每一组照片都打动了我。2005年,西部开发的污染第一次打动我,后来我到了沿海,发现基本上每个沿海的县都有化工园区,那里的污水都流向了大海。我们吃的鱼都是海里的,旁边是国家级的食盐场。我当时很震惊。
今年4月份,我到了河南洪河两岸,更加震惊。洪河已经污染了20多年,两岸的人们喝的都是被污染了的水源。据我的调查,是一个癌症高发区,而不仅仅是高发村,涉及的区域很大。有一个17岁的男孩,刚考完大学,一发病就是癌症,大学录取通知书还没到他的手上。他的父亲两年前因肝癌去世,现在就剩下他的母亲。我去采访的时候,他母亲拒绝了。
另外一个家庭有个女孩,她16岁就结婚,22岁就去世了,留下一个4岁的孩子;有一个小伙子刚结婚不久,还没看到自己孩子出生就去世了。这一系列的故事都打动了我,确实是一个很痛苦的事情。工业发展导致的污染给当地的群众带来了很大的伤害。这些是能解决的,他们获得更多的利益,而忽视了群众的利益。作为一个摄影师,了解这些事情,你不去报道吗?不去说吗?
南都:也有人批评你的作品,觉得你展露更多的是赤裸裸的批判。
卢广:他们(批评我的人)没有到现场去看过,到了现场以后,他们会触目惊心。比如洪河污染,整条河都是红褐色的,而254公里河流两岸的居民,都喝的这水。如果他看到一个个触目惊心的画面和故事,都会被打动。
南都:与尤金·史密斯的《智子入浴》相比,有一种观点会觉得,你拍摄的骨癌女孩更直白更冷酷些。
卢广:他拍摄的角度不可能都和我一样,每个人拍摄都有自己的环境。我拍摄的小女孩是相当可怜的人,对她来说是痛苦的一生。当然,我还不能和国际大师对比。
南都:他们觉得史密斯的作品会更有人道主义精神。
卢广:人道主义不是用图片来表现,而是用事件来表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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