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
在整个项目拍摄过程中,忧伤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那不是悲观的忧伤,而像是镌刻在每个人物生命里永恒的痛苦烙印。这种印迹弥漫在他们的房子里,在他们留存的雕像和物品上,胁裹着他们,穿梭在岁月的长河里。我听到了埋藏在他们心底那忧伤的声音,斗转星移,侵染了他们触摸过的所有物品,甚至徘徊在他们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刻。我试图在我的作品里将这些忧伤联系起来。
2011年,当我近距离了解这些河内人时,我“沉浸”在这些忧伤里。我立即想要开展一个关于他们的拍摄项目。他们唤起了我不可抗拒的拍摄欲望,但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表现方式。
然而,他们的痛苦却始终使我挥之不去……
直到2013年,我有机会旅居日本,对当地的文化和人都有了一定的了解。突然,就萌生出了要表达这种想法的渴望。
我开始寻找薄纱,一种非常薄、轻且透明的面料,可以将他们整合在一起。在日本原首都京都,我找到了一家薄纱工厂。这个工厂由离开越南回到日本的老兵于1955年成立。由于这个因素,帮我扫除了项目中的一些障碍。
我去拜访了他们很多次,他们像对待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一样,同我分享他们的内心世界,也让我给他们介绍更多的东西。渐渐地,我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忧伤始终伴随着他们。这些忧伤已经随着时空流转,光阴变幻,并在他们的物品、记忆里留下深深地烙印。如此这般,我开始为这个项目创作第一件作品。
在每个故事和人物经历中,我都听到了这些局内人的内心情感流动。这些情感缓慢而简明地融化,令我沉浸其中。有时,我感到自己被淹没在记忆的缝隙里。94岁的轩太太一直抱着一个枕头,内衬用她丈夫的背心制成,这个珍贵的枕头多年来一直陪伴着她,就像一个生动的灵魂。她为人宽宏大量,并平静地等待着她的日本丈夫回家。直到1987年,他的丈夫带着他的第二任妻子回到越南看望她。面对她,我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谈及此事时,没有任何怨恨和指责,恰恰相反,她感到自豪和幸福。那时,她的孩子大约五六十岁,没有任何责备,真挚地欢迎他们的父亲。这悲伤涌入人心,有时令我们如鲠在喉,有时又引领我们走向平静,就像品尝了一杯热茶。我明白了,所有这些人,无论是谁,身在何时、何地,仍然是一家人。
《Khach叔叔的忧伤》里的Khach,是这个家庭的第二代,他骨子里的忧伤直接把我困在生命的海洋里,即找不到一条小船,也抓不住一块浮木远离这片海洋。Khach叔叔一直盼望回到日本的家乡,却从来没有得到这样的机会。因此,当我去日本时,他请求我给他带回一把故乡的泥土。我答应了,但我无法理解他这样做的目的,直到我回来把泥土放到他手上,他紧紧地捧着那从日本带回的泥土放到了祭坛上。此时,忧伤远比深不可测的大海发生过的任何一次海啸都强烈。除了忧伤,一切都变得寂静,并任由忧伤的海浪向我们席卷而来。
策展人:石明
潘坦光(越南)
潘坦光(PHAN QUANG),1976年生于越南平亭。他的实践立足于当代摄影概念及政治和文化实验,然后将其转化为他的作品。在介入摄影艺术创作和作品展览之前,他已经在一些亚洲知名媒体担任了十多年的摄影记者,包括纽约时报和越南经济时报等。目前,他是社会科学与人文大学的摄影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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