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文论

       达盖尔银版摄影术所完成的，就是把过去所有为之努力过的人，对固定住小孔成像的千年愿望，为之终结。直接了当地说：达盖尔固定住了过去从未固定住的影像。

       由此可见，所谓“摄影术”的诞生，就是以达氏固定住了影像为诞生的。摄影术诞生的光环，历史像抛绣球那样抛在了法国人达盖尔头上。当然，有充分的理由可以证明，仅仅靠固定住影像，就认为是达盖尔发明了“摄影术”不仅不严谨，甚至是荒唐的。

       在固定住影像之前，固定影像术固定了什么？产生小孔成像的黑匣子（暗箱）是由谁完成的？在完成黑匣子之前，小孔成像的原理是谁发现的？在发现小孔成像的原理之前，这一原理又是由谁造就的？这些都是“摄影术”缺一不可的先决条件。稍有摄影常识的人都知道，摄影术的含义、摄影术的内容、摄影术的范围，以及摄影和现场摄影（狭义摄影）都有如何的意义，如何的内涵与外延，绝不仅仅是固定影像这一个“章节”所都能代表的，摄影术这一台大戏，也绝不仅有固定影像术这一个节目。而这个节目，在整个摄影术中算不得最为重要与精彩的节目。

       只要经历过一次“摄影”经历的人就会知道，摄影术的整个过程其自身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体系。“影像”的产生，根本不在这个影像是否可以固定，甚至不在于小孔成像，而在于这个影像来自于大自然（与社会的）的物质存在——即“被影像”的那个“物之光象”。这才是摄影术之还有存在可能的根本立足点。验证这个道理的方法再简单不过，只要用手指堵住那个小孔——什么小孔成像、什么固定影像，一片漆黑！这是摄影术的事实，是摄影术的常识。

       所以，我们宁可认为这项曾经轰动一时然而既不科学亦不艺术的册封，并非法兰西学院的本意。其本意应是由达盖尔先生的成就宣告摄影术由此成就了他的固定影像术而不是相反。另外，一定要提醒的是，世界上有些东西可以发明，而有些东西是只能发现不能发明的。在摄影术的一切参与物中，所能发明的东西，大大少于只能发现的东西。仅仅这一条理由，就可以发起一轮对“发明摄影术”在摄影这个领域里的“计较”。

       当然，这些新观点的目的绝无冒犯之意，而只是分清是非，其价值应由有关专家评估，因为这本不是探讨“小孔成像”的目的。但是，不排除这类无视摄影术自身就是一个完整的过程，把个别环节的作用无限扩大的弊端作一揭示，真相将还会有继续被遮盖下去的可能。重提旧事，为的是距发明摄影术170年后，远距离地观察它的原貌，才能公正客观、不带任何功利色彩、感情色彩。所以，固定影像在当年被赋予发明摄影术的全部荣光，原也在那时狭隘的情理之中。但是，固定影像术，不能永远反噬产生象影术（即小孔成像术），此种或是欺师灭祖，或是误会的现象继续下去。因为两者都不能单独产生“照相”学的意义。况且，使用已经十分成熟的摄影术百年之后，再去冷静地回观两者的互相关系，会更清楚地看到两者所各自担负的不同的功能责任。

       小孔成像的功能责任，在今天看，就是照相机的主要功能责任。现代相机无论其功能如何强大，终归不过是小孔成像的翻新版本，而固定影像的“达氏法摄影术”，虽然已经踪迹罕见，但数字技术的固定影像法，全然没有与其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深有意味的是，数字摄影术却仍然是小孔成像的忠实门徒。这种原本在摄影术发明之初，如此同生共死紧密相连的产生和固定影像的伙伴，为何一方青春常驻，另一方却垂垂老矣。换句话说，一方的地位不可动摇，另一方的地位却是可以取代的？这其中是不是存在着“摄影”的某种核心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