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文论

虽然固定影像术曾是摄影术的最后攻坚战役，取得胜利之日，作为摄影术的发明之日。然而一旦毕其功于一役之后，固定影像术反倒是摄影术之中并非主要的关键所在。审视摄影术这一有机过程的整体，发现“摄而得象影”主要功能区域在小孔成像的暗箱之中，而固定影像术的过程，其区域主要在暗箱之外，就像人的育生过程，交合与孕育的处所永远是在母体之内，而得见天日却一定是在母体之外一样，固定影像术是摄影术和广义摄影的尾声。

时至今日，固定影像的方法早已不止达氏一种，在当时就有许多种，并将还会出现更新的下一种。由此可见，固定影像术的方法并非一成不变，可以由暗室到明室，可由化学到电子学，可以由硬质固定到屏质固定，可以由光化学转为直接喷墨打印。一句话，固定影像并非一定出自一个舍此无它的根本原理与方法，而是可以出自不同的方法与不同的原理。昔日的最难啃咽的硬骨头，反倒显示出颇为柔软的可变性。而且这些不同的方法与原理之间，甚至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此外，与摄影术有关的其它因素，都是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与更新当中。然而，唯独暗箱小孔成像这一事物，一成不变，历久弥新。如前所述，“影像的产生，根本不在这个影像是否可以固定”，而在于只要具备了成像的必要条件就一定可以成“象影”。这才是摄影术的根本命门所在。同时，这才是固定影像术赖以存在的唯一理由。

正如“可以看见”是眼睛视知觉存在的根本要义一样，可以“成像”，是摄影术的根本要义，这种要义，是固定影像术无从具备的。假使在今天仍然无法固定住影像，就像所谓摄影术前史所显示的那样，起码，小孔成像还有其它光学的意义，还有奇技淫巧带给人们猎奇观光的意义，还有助益于绘画的意义，以及还有其它不胜枚举的由此开发出来的这镜那镜，这机那机，这仪那仪的诸多意义。与此相比，达氏固定影像术的意义只有一个，还不是唯一的一个。设若没有达氏的固定术，也还一定有其它的固定术，设若大自然忘记了设计小孔成像，不但没有了固定影像的存在意义，也就没有了摄影术及摄影的意义（甚至没有了人的眼睛的意义），据此看来，小孔成像是摄影术的第一要义即根本核心要义并无不妥。

既然自然之道如此安排摄影术的各个阶段各司其职，各负其责，各具其义，一定是其轻重缓急与功能使命的份量不同。小孔成像的摄影学地位一定远高于固定影像术的地位。这对于进一步地探讨摄影事物各个方面的局部进而探讨它的整体，有着不可轻描淡写，更不可以贪天之功委于达氏一人，从而产生导向错误，连带出现一系列的理论误区。这绝不是耸人听闻之言。因为，在暗箱小孔成象影与固定影像术在“象影”这个衔接点上，180年来没有一天不在上演着一场暗战，只不过“固定影像术”由于在一开始就被赋予“摄影术”的正统桂冠，被固定下来的影像——照片，就名正言顺地成了“摄影术”的代名词、同义词。同时，也成了“摄影”的代名词、同义词。

事实上，从摄影术所谓诞生于固定的影像术即照片那一天起，在人们的头脑中，已然戴上照片即摄影，照片即摄影术，摄影即照片的一个光环。但我们今天发现了它的致命之窍——固定住的东西，反而先于要固定的东西——不仅摄影开不得这种要命的玩笑，难道摄影人竟会将这种玩笑一直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