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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文论

“风景” 的视觉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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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地带》一号系列作品  欧阳世忠 摄(点击图片查看更多作品)

风景是艺术史上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从字面上理解,大致包含自然与人文两大部分。风景摄影经历了地形学、新地形学阶段性的发展,已从最初较单一的自然属性过渡为面向社会、经济、政治、文化开放的多元的社会属性。而在这样的过渡过程中,人类也因此丰富了解读自然与景观的方式与手法,深化了对于风景摄影的理解。如果说真有什么风景摄影的话,那也就是通过大量实践而获得的定义开放、形式丰富的风景摄影。如果说真有如杜尚所说的“愉悦视网膜”的风景摄影的话,那也只不过是风景摄影中的一种,只注重审美走向,而不注重景观的社会和文化内涵,也正应对了英国学者雷蒙·威廉斯对于“自然”三个层次的解释,风景摄影所面对的自然风光也许可以认为属于第三层次,那就是“物质世界本身,可包括或不包括人类”。  

苏珊·布赖特曾说过:“风景摄影的复杂性,从一开始被当作最直接的艺术类型时就不容低估。”在生态遭受严峻挑战的当代,对于风景的视觉处理,既是一种对于自然的书写,也是一种生态观的表达。对于自然的歌颂,并不是面对无论是壮美的还是清秀的景观视觉上的虚以逶迤,而是一种对于正在缺失、变得支离的自然的怜惜和惊叹。风景并非只是一种被动的存在,也可以是主动的、有立场的。风景,除了自然风景,还有人造的、批判的风景等。风景摄影,不仅仅是讴歌自然、赞美崇高,也可以是控诉、告发、拒绝和批判的。随着经济的高速发展,景观被无节制地开发建设后,后工业社会的风景摄影,早已超越了简单意义上的美的再现,而是跃升到了对于人类前途命运的思考,是切开了表象之下的各种权力、利益和欲望相互扩张和冲突的真实像场。 

风景摄影从“风景”到“社会的风景”,再到“批判的风景”或“危急的风景”,摄影人对于风景的认识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所谓“社会的风景”指的是包括了人及其创造的景物与景观在内的广义的风景概念。“社会的风景”中,通常意义上的单纯的美的自然风景的定义已经显得过于狭隘,或者说过去的单纯意义上的“风景”,已经因了“社会的”这种定语修饰成份而扩大了内涵。对于人的侵略而被破坏的自然风景,摄影家们不是情绪化的加以展现,而是努力排除感情因素,以中性的视线客观地审视自然并加以冷静的展示。“新地形学”的摄影家们以沉着、客观的态度面对自然,排除感情在拍摄时的介入,冷静、理性地刻划自然的形貌,精确记录自然生态、自然与文化冲突的现状,同时也揭露人对自然的破坏与掠夺,提示人与自然的互动关系及其后果,提供反思人对自然态度的机会。然而,越是中性的描写,人类自私所造成的破坏就越是在这种平静描述之下显得触目惊心。反映了人们的品味,价值观,欲望甚至恐惧。风景摄影更随着人们对于世界看法的深入以及人类自身境况的恶化而显示出对话现实的迫切性,同时也带来了表现上新的可能性。而各种风景表现与记录上的创新,反过来又帮助人们开拓了对于风景与景观意义的认识。这是一个现实与艺术相互策动、相互成就、相互超越的过程。

我的故乡在温州龙港,它位于浙江省的最南端,濒临东海,是长三角经济区和海西经济区的交汇点。三十多年前,因着小商品经济的发轫,这里曾是中国最早富裕起来的地区,而今这片富饶肥沃的滩涂上将崛起一个新城市,并且沿海黄金产业带也将在这里逐步形成。                    

这里的人们对曾哺育我们祖祖辈辈的土地充满无限的留恋。昔日潮落而作,潮涨而息的生活一去不复返,土地本身的生态形状一瞬即逝,强烈的情感冲突和丰富的影像画面交相呼应......

从2008年开始,我一直致力于“新地带”系列的主题创作,主要涉及人类与大自然和人造环境的关系,以及商品消费观念对人类影像的影响。我尝试用不同的景观来探索同一主题,先后有:“一号”“江南垟”“于东海”“土豪”“读风景”等系列。这些作品有着共同的特点,都是呈现出人造建筑与大自然密切关系的中国新风景,都是自然景观让位给人工建筑的消费景观。“一号”系列创作中,我摒弃工人施工的活动场景,把镜头对准这些生产改造过的地方,如:被劈斩开的山体、各种铺设就位的管道、尚未拆包的机器、各种各样工地围栏……从这些混乱无序中找到有序线条和形状组合,这些影像看似晦涩和朴实、乏味,却在对抗中共存。丰富微妙的细节存在着的矛盾和对立,暗藏着问题和玄机,空间矢量和运动在其面孔上留下并探查到了伤痕,都是当今“人造景观”的写照。虽然我不愿就这些自然风景被人造现实更替做急切而又简单的思考与抒情,但我觉得极有必要为这些错综复杂“造像”。我运用简单却严谨手法,客观冷静的视角加上突出的距离感,来触动观者观看并具有多层面的思考,展现出正在深刻变化着的一切:可视的和不可视的,真实的和虚构的,工业的和田园的……画面中这些象征性的符号刺痛人们的警觉,从而再次让人直面生活的真实以及人与社会环境的错位等异化现象。我认为好的作品不是让人愉悦的,而是让人思考,甚至感到焦虑的,暗含有讽刺和荒诞意味的。当代风景不仅仅象征着权力关系,它同时也是文化权力的工具,也许甚至还是权力的手段,不受人的意愿所支配。

中国当下复杂丰富的现实环境,已经给中国的风景摄影表现潜在的提供了许多“风景”领域的理解,包含风景空间中折射出的象征域、现实域和想象域。当下社会景观成为聚焦的重点,自然景观则退居背后。所谓的自然景观,也因为人们的自私、贪婪和粗暴与自以为是而变得不再“自然”,自然风景正遭受前所未有的破坏,人类求一方净土已是奢望。而那些尚未被触动的自然风景,或者已经被人力染指的风景, 与处在这种激烈变化中的现实景观的丰富性相比,早已“相形见绌”。当代社会与现实景观日趋失序的混沌与巨变,正导致当代景观大步走向一种可称之为“风景的终结”的危机状态。而这些“风景”的视觉表象,实际上令当代中国的“风景摄影”的创作有了更多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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